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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2025学年末

又是一年啦。

大学第一学年,又是不一样的体验。显得有些让人意外的录取结果、高考比我高了10分的室友、困倦的早读、头大的学业和比赛、看起来高端的讲座……大学,是另一番风味。

这次的学年末文案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纪事,第二部分记想法。

碌碌

高中的匆匆在学业上,大学的碌碌则是学习生活工作的复合体。

学习自然是重中之重。单从每学期期末来看,平时好好学也摆脱不了期末速通的命运,大概是我不太聪明的缘故?有些可以同学在一些课上花比我少得多的时间取得比我好得多的效果(特指期末成绩)。平常完全不打游戏的我和他们相比,确实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人和人大抵确实还是很不一样的。从学习效率来看,确实感觉学校里很多同学远比我聪明;但既然相遇了,我觉得智力差距一定大不到可以远把我甩开的地步。出于各种原因,我始终相信“学习能力是可以通过学习改善的”,希望确实如此吧。大一阶段各种杂课还多,我这种”文科生”尚有靠着英语之类的课把总成绩提起来的可能。但大二呢?专业课这么多,我的数学水平足够应付吗?

之前学的时候一直有一种念想,觉得要弄懂了、理解透了才能用得顺畅。这也确实不太合适,这样的想法之下,两学期的期中都不尽人意;第一学期高数期末在有比较充足复习时间的前提下,考的也不好,第二学期期末稍好一点。合起来11学分的东西啊,使我的成绩排名很艰难。第二学期期中之后和几个老师都聊过,最终还是高中时候的数学张颖老师给的答复让我稍微换了一下方向: 大学学习要不求甚解。后来想想既然没给自己定位为研究型人才,作为应用型,确实更多的时候只要用得来就可以。可能也就是这样的想法之下,让我最后一个礼拜多刷了几张卷子,最终有一个差强人意的结果。线性代数也是啊,第一学期期末发现搞不懂之后开始狂刷卷子,最终结果没太差吧,但是远远说不上好。表面功夫虽然看着不深,但练好了确实大概也足以抗下不少挑战了。

其他理科课程也应该如此。第二学期大物平时分刷得比较高了,期末还是只有这么一点,还是卷子刷少了吧,但归根结底还是菜。明明感觉很简单的卷子,为什么卷面分才这么点?下学期又该怎么办呢?暑假里想看看书又看不进去。

文科课有时平时用功还算稳定。两个学期英语都是雷打不动的86,差两分免修学术英语的四级……当然很遗憾,但遗憾的事情已经留在过去。不曾辜负岁月的,只有自己向前奔赴的每一天。思想道德与法治、近现代史纲要、工程图学、四史、C语言、文献检索、应用物理专业导论,还有许多公选课。很多东西努力过了,有些捞起来了,有些没捞,但自知努力过了,结果都没太差,也就这样吧。

无论如何,感谢各门课的老师们。特别是高数何敏勇老师,陈剑利老师,孟莉老师;线性代数姜丽娅老师;英语王柳琪老师,公选课的张丽娟老师。感谢各位老师的教导和关心。何老师没有因为考的不好放弃过我,孟莉老师让我蹭了一个学期的课(阴差阳错之下我第二学期一个礼拜5节高数,还考这么点是真菜了)。她可能不知道最后一周那个下着雨的周三遇到我时,那句“有始有终”的肯定,让我多受鼓励。姜丽娅老师平常的关心,搞不懂的线性代数,感得到的真切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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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便学习时间很长,依旧压抑不了我去折腾的心思。班级工作、院级工作、校级工作都排上了。文体委员,院编辑部干事,精弘网络技术部后端。开发的主要活动放在了寒假期间,第二学期上去四个礼拜左右,感觉压力比较大,遂决定辞了班内职务(具体见班干部辞职发言)。学院的东西倒一直在做,只是接活儿第二学期没那么积极;DDL催得越来越紧,最极限的一次上午发的需求,说下午就要……逐渐理解部长的压力了。也许,出于一份责任感,也许个人的一些念想,我决定拼一下部长团留任。社科大的同学说是在见证学校建设,那我希望可以见证学院团学的建设。年轻的物理团学啊,有点草台班子,但为了更好的将来,仍值得我坚守。面试既然准备过了,也就只等等结果了。

精弘网络,不会后悔加入的组织,尤其是产研部。就算很忙,就算很菜,群里仍然有人愿意陪你聊天,陪你改码,给你提方案。作为物理学院的,并非专业对口,然而仍可以努力做点功能;目前那么多PR其实都写得不咋地,甚至git都用不明白,部长团仍然愿意仔细CR。大部分码虽然是AI初写的,但只要我手里出去的码,一定自己改过一遍。产研部独特的吹水氛围、已在大厂实习甚至入职工作的学长,极大的扩展了我的眼界。虽然CRUD这些东西未必会给我的学业带来实质性帮助,但能看到一个产品在大家合作下从零到有,看到自己的工作成果在整个项目里正常运行,还是蛮有成就感的。当然因为技术水平不足和时间安排,我没有选择留任——这么多优秀的同学,他们一定可以的。

这份并不对口的工作可能看着有些目标感不足,能力不是只在专业方向上的,是多元的。在这个过程中我收获的,还有快速上手代码、合理调教AI的技能,这些技能有些也许可以专门学到,但项目导向型的经验是难得的。我不喜欢追求太强的目的性,但应该对目标感做一些反思,理解自己收获了什么,而不是笼统的“体验”两字。

工作也是参在生活里的,一开学辅导员就讲过,学习-工作-生活是三位一体,不是三足鼎立。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怎么用好自己的时间,确实是生活的艺术。在学习工作的罅隙躺着打打游戏当然很好,出去走走也不错,或者水水群,聊聊天:每天大群里可以看到Au10在发抽象,偶尔能看到会长在求打车助力,还有群U们的精彩生活。男生的寝室群里则是一如既往瞎搞。活动其实不少:干训、趣味运动会、团建、出去转转、去机场接自己的老同学……寒假回湖中宣讲的时候,孙老师和刘老师都说,每个礼拜能发一条记录一下确实很好。大抵如此:并不需要在乎有多少人看过了,只需要自己记录下来;我经历过了,我的大学是有记忆的,我认真的度过了那些岁月,我没有荒废时间。

该记录的内容里还有一些,比如学科竞赛。运气好,赶上了第一届省赛CUPT,能打得好还是很自豪的。也许这次除了证书没有别的玩意,但目标导向型探索是对科研能力很好的锻炼。从简单的现象到背后的物理原理,就用身边的设备进行探究,整个过程虽然有些磨人,啃下来的英文论文、搓好的研究PPT,在赛场上指出对方的问题,共同探讨进步,这一切,是值得的。

当然也会有很多遗憾。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没有遗憾是不可能的,但已经奋力起舞的日子,还何谈对生命的辜负呢?结果也许终究不尽人意,也许终究在人海中寂寂无名……麦克莱恩说:“这个世界上有你想要做的事情,与你必须做的事情;有你以为的自己,要你成为的自己——跟随你自己的脚步,走向他应去的地方”,希望心中那些想往,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2025年7月26日

于去北京的高铁上


求索

大学生活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然而,我的大学和Maxim Gorky的《我的大学》确实不同:如今的大学再也没有那般充满街头巷尾的喧嚣与碰撞,再也不能用多年前的观点来看待。参看《三联生活周刊》的大学成人三部曲、《上海交通大学学生生存手册》,和自己的一些见闻,记录一下大一的我对于一些话题的想法。这当然不是客观、标准的回答,这只是我现阶段的一家之言。

三期周刊的封面故事分别是:《大学里,如何成人》《18岁成人指南》和《寂静的一代》。大学里,如何认识本科教育的作用(重谈大学之精神)、如何处理人际关系(如何认识老师、交朋友和调教你的室友)、如何认识成绩(万恶的优绩主义)、如何认识自己以及探索自己的生活(从生活琐事到出去玩),我认为,都是重要的话题。

我理解的大学之精神

我认为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大学之精神。这个话题三联仅在封面提了一嘴,但确实没有明确阐释,我来讲讲我的一些粗浅看法。欧洲文艺复兴运动将大学从中世纪教会的附庸下解放出来,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大学得以诞生。正是从那时起,倡导平等、大胆怀疑的人文主义和追求真理、尊重理性的科学主义精神便伴随着文艺复兴的启蒙,深深植根于以传播知识、探究学问、传扬文化为使命的大学核心价值之中。

清华大学第一任校长梅贻琦先生说:“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这个观点在抗战中的大学里很容易被证实:八十年前,抗日的硝烟中,行路难,行路难,山河破碎风飘絮,何处安放一张书桌?国难当头,一些大学开始被迫内迁。1938年,北大、清华、南开分三路辗转千里,终在昆明合为 “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同一时期,复旦从上海迁往重庆北碚,武大暂居四川乐山,浙大则隐入贵州遵义、湄潭、永兴的层峦叠嶂。同样颠沛流离的,还有西北联大、武汉大学、同济大学、华中大学、中山大学、厦门大学……山重重,水迢迢,令人感动的是,师生们在烽火岁月中,弦歌不辍。

一代大师南渡北归,无数学子(不止大学的,我的两所高中,也在抗日的烽火中书声不绝)艰苦相随,中国的教育事业得以在那混乱的年代生生不息。西南联大前后存在不过九年,以天下国家为己任,背负求富求强、振兴国家之志的高校师生,创造了许多奇迹,西南联大也成为中国教育史上爱国、进步、奉献精神的丰碑:不到九年时间里,先后就读的8000人中,很多人后来成为中国政治、经济、教育、文化、科学、技术、国防等各条战线的骨干力量,还有一部部著作……西迁的大学们保存了“读书种子”,也为日后建国大业储备了人才。那个时候的大学精神,是通过一群大师,培养一批能撑起民族未来的人才。

这种以民族存续为使命的精神内核,虽在和平年代褪去了烽火底色,却以新的形态融入当代大学的基因——当教育从“救国”转向“成人”,我们该如何重新定义它的价值?如今的大学教育更加平民化:2025年,浙江一个省大概就有37.2万学子进入更高等的学府进行学习;一所大学一年的招生大概就会有5000人。大学毕业生再也不是一个稀罕的头衔,更像是一个人可以进入社会的凭证。

不管是曾经的精英教育还是如今的全民教育,大学(本科教育)一直处在学生到成人,从校园到社会的那条鸿沟上。完成高中到大学的角色转化,认识自我,树立人生观、价值观和理想,这是本科教育的任务;大学精神的本质,始终是“以人的成长回应时代命题”——启蒙时是传播民智,抗战时是救亡图存,今日则是追求生活。现在国内同样如此;但相比当年,不只是学生们的平均基础情况早已发生了变化,大学和社会的环境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新的环境下大学精神的发展和实践,会在大学生活的各个领域产生影响。

人际关系:老师、同学、室友、朋友,和谈恋爱

人的社会性体现在与人打交道的过程中;也是在与他人共处的过程中,我们建立自身认知有了参照、并逐步完善了对自我的认知。人际关系,是和他人打交道的过程中逐步形成的。这里,我想谈谈我对于一些典型人际关系的看法。

师生

既然是上学,作为学生,处理师生关系自然是不可避免的话题:这个关系从上学开始一直存在,但在大学,变得更为复杂。我觉得大学里的老师主要分为三类:一是教学老师,二是行政老师,三则是导师。这三类身份并不割裂,完全有可能对同一个学生出现在同一个老师身上。这里,我们暂且不谈如何对待老师的学科专业(如何对待学习的话题见后文),把更多的笔墨放在师生关系的认识上。

大学之前,所有老师几乎都是朝夕相处:礼拜一到礼拜五,几乎每天都有各位老师的课(体育/美术之类的副课除外);然而一到大学,下课铃一响,双双走人,线下难再联系。这尚还是教学老师,如果是行政老师和导师,一个学期能否稳定见面都不知道,大部分交流都发生在线上。这种情况下,师生关系不太可能再如高中时期那般密切,而是相对是疏离的;同时,在学生主体性增强、教师科研压力增大的背景下,师生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一面是师长们对于学生“成人”需要的放手,另一面是这一代大学生对于一些问题上的自主性不足。行政老师、导师们同样处于差不多的状态:他们自己有不少行政/教学/科研的事务要处理,至于更紧密的师生关系,确实是一件需要足够担当的非强制的事。同时,三联生活周刊、南方周末等媒体都不止一次提到过青年教师“非升即走”的压力,如此压力之下,叠加研究生扩招的大潮,作为国民教育巅峰的研究生教育都受到了影响:老师们需要课题,需要项目,需要出成果,而这个压力自然会被部分转移到同学们身上;研究生阶段传统的师徒色彩,那种“一对一的,个人性的持久的关系”,对于一个埋头苦读十几年的同学们来说,如何理解并处理好这种关系,是一个难题。

选科研导师对于研究生来说极其重要,然而为了所谓“建设研究型大学”“贯通化培养”,大量的本科生到了一定时候也要开始选择自己的科研导师。大部分同学都认同,关于导师,“尽职调查”做得越全面越好。有些老师可能进组之前温文尔雅,慈眉善目,等学生进了组又是另一番面貌;有些老师单纯因为学生“好用”就让他延毕,多干点活儿……这些事情的背后是在研究生导师相对学生极大的权力之下,学生对师生人格地位平等的追求。还好,作为本科生的我们尚不至于被如此压迫。只是有时确实想大干一番,却是这不行那不行;有时希望老师捞一捞,期末成绩却仍然在平均线附近徘徊。生活不容易,我们确实也值得被更好的对待。

需要承认,当代中国老师的地位可能处在一个低谷。除了掌管毕业的研究生导师,其他的老师往往不是知识的垄断者和传播者,教与被教的恩情在市场化的冲击下已经淡了很多。77级、78级大学内那种体现在个人上的知识崇拜,早已在互联网的浪潮中消解。“大学,大不了自己学”,潜移默化之中大学老师在学生中的权威感和认同感确实降低了不少。当然,他们仍然可以通过平时分掌握是否挂科、这事是否能成让不少人求求,但这更像是一种用一周的妥协换一学期的自在。大学的老师可能不算特别理解学生们,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还是愿意帮助学生们的。高等数学课上关于古诗、早读的唠叨,线性代数课上“早点休息”的提醒,早八四史课上饿了可以吃早饭的默许、理论力学课上刷视频不如谈恋爱的劝告、英语课上对认真做事、相互体谅的一遍遍强调、开完会后仍然手把手指导的帮助……这些举手投足间的细节,才是教育最本真的样子:它关乎人的成长,而非单纯数据成果的产出。

这些瞬间提醒我们,大部分老师内心仍保有教育的初心。感到让人温暖的处理方式要模仿学习,感到让人不适的地方要懂得避免,哪些事情以特定的处理方式会更好……大部分老师仍然在需要帮助的时候保持着开放的态度,师生之间值得更多的尊重和理解。无论如何不建议对着老师干,他们或许真的因为不懂装懂让你绕过一些圈子,但有些指导提出的做法,确实是省事省力之举。要独立思考,自己判断这事是不是理论和实际结合、实事求是的产物,并增强自己的各种软技能。保持克制,不正面硬杠,不然你冲他然后人家期末让你挂了或者造成了其他麻烦就不好了;也要坚守底线,尝试理解对方的处境,但不为了一时利益违背了自己的信念。如果实在谈不拢,阳奉阴违也是个办法,毕竟有了资源才能干事,老师的事做的差不多就得,自己的事继续磨。

同学、室友和朋友

上学当然还有另一群很重要的人:同学。高中时对手远在天边,大学的制度下为了保研,对手却近在眼前,甚至仅一床之隔。高中同学之间的交流的话题并不会太广泛而深入;而大学的同学来自天南海北,成长环境可以大相径庭,要面对的话题也更广泛更深入。如何处理这种微妙又复杂同辈关系,是每一个大学生都要面对的话题。

与同专业、同班级同学的关系,可能是目前本科教育导致的最耐人寻味的关系。我们常常在教学班被安排在一起,一起完成各种Project或者Presentation,做得好,大家分都高,做的不好,大家分都不高;然而考虑能力差异、做事节奏和习惯等,每个人承担的责任往往不同,久而久之甚至会有有些人长期摆烂却被神队友带上了高分,有些人长期努力却实在因为猪队友没法拿到一个好成绩。这样做事的过程中,虽然有些人(往往是稍微强一些的同学)的能力会得到锻炼,但这并不是好的团队合作——平日的Project应当能让相对弱一些的同学把自己的短板(比如做PPT,填表)提上来,把大家协作的流程优化好,让彼此的默契慢慢生长,在一次次的但当中培养责任感,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在做大项目的时,凭借一支出色的团队游刃有余。

团队协作精神,应当是各展所长、互为补充的高效率工作。我们不能以“团队合作”的名义,迁就或容忍那些低效率、无责任心的合作者。
(以上及以下的引用部分大多来源于《上海交通大学学生生存手册》,无特殊情况不再注明)

(貌似是牛根说过)有德有才者,破格重用;有德无才者,培养以待;无德有才者,限制使用;无德无才者,坚决不用。这是用人的智慧。一个人在一些方面能力有所缺失并不是大问题,但以此为借口一次次逃避责任,却是道德上的问题。我们不应该认为自己多干活儿就是多锻炼——这样的锻炼往往是机械性的,低效的,其成效很容易在进入社会后被慢慢抹平;往往那些创新性的,差异化的训练,才是让人与众不同,在人群中stand out的根基。

再者就是有意拉开的信息差——哪些课好修高GPA,哪些课比较水,哪些课给分很严,哪些课的重点是哪里……学生们如此研究,未必能出更多的科学家,而可能是学生间的信息差。有些通知,消息灵的同学在正式下来之前就能捕风捉影地拿到,有些“沉浸于自己的世界的”可能到头来都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P.S 看通知是一种美德!看通知是一种美德!看通知是一种美德!)其中一些通知中的机会,早看到的人去报名了、录取了,似乎就有了晚报名同学的优势。

以及绕不开的一点,学习成绩。同一个专业里的基础差距真是天差地别。比我高考高10分的室友,初始的数学、物理能力当然不尽相同(尤其是我的英语远比他们高的情况下),因此在几个人差不多努力的情况下,他们几个GPA确实比我好看不少。这个情况当然放到整个年级上也有:许多同学看起来在理科方面远比我聪明,有些人并不相信别人的努力而半躺平过日子,有些人拼了命地往保研的目标冲。包括我的室友。和比自己聪明的人共处一室压力是很大的:确实会随时担心别人的成绩会超过自己,以至于有一段时间我在寝室里听到别人翻书写字的声音都会紧张。一个学院里保研的名额一个手都数的过来,室友之间也难免竞争激烈,大家往往明着不说,背地里零和博弈。

某种程度上这可能是我们寝室很安静的原因之一。我们寝室四个人,一个走读,剩下两个都是按时睡觉、努力学习的乖宝宝,让我感觉有些不适。这大概和我的高中生活经历有关,暑假里去北京的时候我的室友提了个词,我觉得很适合形容我:军区大院,换个高级点的词叫“集体主义叙事”。集体主义叙事下,我们强调的是合作、责任,很习惯地认为室友之间应该是很好的朋友(或者干脆就叫兄弟情);但对于我的室友并非如此。他们有自己的成长路径,对于这个问题也有不一样的回答。他们可能认为个体间互不打扰就是很好的状态,或者,干脆对于亲密的室友关系不确定到底需不需要。

寝室里不透光的窗帘,某种程度上代表着他们对个人空间的强烈需求。这个外部的罩子一样的空间,其实也是他们内心空间的一种呈现。他们希望与他人保持距离,他们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是生人勿近的,是别人不要随便来打扰的。我并不想评判这些观点的对错,我只从我内心的感受出发:我不喜欢这样,我更喜欢对面寝室吵吵嚷嚷的氛围,我更喜欢在忙碌了一天后回到寝室可以好好休息,而非继续被淹没在保研的压力之中。这场长达3年6个学期的长征,我并没有十足的信心以领头羊的姿态走到最后;而在大学生活中,我希望与我同居的人,彼此间不是熟悉的陌生人,相互真正的生活并不是平行线;“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同时生活里又有亲密的彼此”,是我认为比较理想的室友关系。

正因同窗关系的复杂,那些跨学院、跨专业的朋友显得尤为珍贵。与他们,没有绩点与排名的直接较量,交往得以回归最本真的状态。不同的课表、院情和专业知识,反而成了互相开拓视野的窗口。在这种相对“无用”的关系里,我们更容易卸下防备,真诚相待。无论是工作中共事的伙伴,还是课堂上偶然结识的同好,保持开放与同理心,就是在无数差异中扩展自我、丰富人生故事的过程。这无疑是大学生活中最美好的馈赠之一。很多同学看起来一个人活得潇洒,但与主动选择、享受孤独相比,大部分学生其实处于一种摇摆状态。我们会怀念高中的友情,那些密友。我们也希望有人能理解自己、支持自己、陪伴自己,但很难真正去尝试结交新朋友。

大学生们不想、不敢、不会进入社交关系,他们害怕消耗时间、精力和情绪。有学生说:我其实也挺孤独的,我也知道人际关系很重要,但要花那么多时间,投入那么多精力对一个人付出,最后还可能没有回报,我做不到。
我能理解,这背后或许是因为他们存在很多的困惑、忧虑、害怕以及对好的关系的渴望。学生们很倾向于回避在关系中的负面经验,他们害怕被拒绝,也害怕受伤,害怕本就摇摇欲坠的自我雪上加霜。这种害怕让他们的关系既难开始,又难维持。
(南京师范大学王佳莹老师《大学生,困在大学里》演讲)

很多时候我们总是在担心:这么做会不会打扰到人家。“大家都很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也不想和别人说太多,他们会觉得我是个麻烦。”这种说法在人际关系中非常常见,其实这是一种典型的认知歪曲,叫“读心术”。就是我假设了别人的想法,并且把它当成是事实,就好像戴着一个滤镜去看待这个世界一样。我们我看到过不止一个同学在动态里转过“随时可以被打扰的转”这一条标语。是啊,转过这些标语的人展示着自己允许被打扰。即使知道确实不可能24小时随时能回消息,和他们聊天真的很放心。

“课题分离”是个体心理学创始人阿尔弗雷德·阿德勒提出的一个概念。他认为,基本上“一切人际关系矛盾”都起因于对别人的课题妄加干涉,或者自己的课题被别人妄加干涉。很多人不喜欢没有边界感的人往往是处于这种理由。网上“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其实可以改一改,改成“放下改造情节,尊重他人情境”。然而我们对边界感的需求,也会带来另一个倾向,那就是我们总是彬彬有礼、礼貌克制,很难与他人真正地靠近。

有点像音乐剧Das Musical Elisabeth(《伊丽莎白》)里的唱段Ich gehör nur mir(《我只属于我自己》):

Ich warte auf Freunde und suche Geborgenheit.
我在等待友谊,我在寻找庇护
Ich teile die Freude, ich teile die Traurigkeit.
我愿分享欢乐,我愿分担痛苦
Doch verlang nicht mein Leben,
但是请别要求主宰我的生活
das kann ich dir nicht geben.
这种权力我不能给你
Denn ich gehör nur mir.
因为,我只属于我自己


英国人类学家罗宾·邓巴提出了一个邓巴数的概念,也被称为150定律,是指人类大脑皮层的认知能力只能让我们与大约150个人维持稳定的人际关系。但这150个人会根据我们关系的亲密程度分成不同的圈层。
150law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人际关系是一个发展的过程。我常常和学生们说:好朋友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我们需要花一些时间,一起说很多的话,一起走长长的路,然后再慢慢地靠近彼此。
(南京师范大学王佳莹老师《大学生,困在大学里》演讲)

人与人之间最终,也许在于用最大的真诚遇见缘分,用最大的清醒保持适度的边界。待人真诚,是主动伸出触角,是我们构建一切深刻关系的基石;而保持尊重和善意,则是承认并欣赏彼此疆界的独立与完整。正是在这份既主动又克制、既亲密又独立的动态平衡中,我们才能真正地理解并回应彼此的情感,从独立的个体走向共生。情感治理的最终目的,不是消除竞争,也不是强求一致,而是求同存异,用理解构建一座桥,让你我在自我成长的道路上,走得更加从容和遥远。

恋爱

由于本人目前处在单身、想谈恋爱,又不敢直接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的状况,这里只能写一点,等后面有想法了再在别的文章里补上。

我理解的恋爱关系包含了对彼此的责任。因此,最好两人的关系能长久一些。但我不知自己是否将要浪迹天涯。我实在担心若有人愿意将自己托付给我,就要选择与我一路北归南渡,北京、西安,甚至内蒙古(读研和工作需求)。谁能给我个这样的承诺?

还有就是大环境之下,现在很流行“智者不入爱河”“独立女性不需要爱情”,所以要一个人活得精彩。这似乎让他们很羞于表达自己对爱的渴望,好像那样就不酷了。

我们需要谈恋爱吗?我想从一个非生理学的角度回答这个问题:个人探索。“亲密关系让我们有机会重新面对并治好旧伤”。周刊里引用了克里斯多福·孟的一本书。亲密关系中让对方感到不适的行为,可能是旧日伤痛的重新浮现。人可以很长时间躲避旧伤生存,但心理上的旧伤可能会阻碍人的成长。这个意义上,勇敢追求爱,追求的并不只是一段关系,更是自我的充分展现。所以大概是需要的,不过如果并不追求那段关系,其实找个同性的也行。男孩子们可爱,直率,相对于女生“没那么容易被玩坏”,而且没有两性之间的差距,可能更聊得开。当然,注意安全。

认识自己:我本人的心理状态、理想和现状

从苏格拉底的认识你自己、到尼采的“成为你自己”,自我探寻一直是一个重要的话题。“我是谁?我的价值是什么?我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发展心理学家埃里克森将这种对自我的连续、稳定的内在体验称为自我同一性。他提出了社会发展阶段理论,将人的一生分成了八个发展阶段。在每一个阶段,我们都有必须要完成的发展任务和需要克服的危机。而发展自我同一性是12到18岁,最重要的发展任务。 |阶段|任务和危机| |—|———| |婴儿期(0-1.5岁)|发展基本信任感,克服不信任感| |幼儿期(1.5-3岁)|发展自主感,克服害羞感| |学龄初期(3-5)岁|发展主动感,克服内疚感| |学龄期(6-12岁)|发展勤奋感,克服自卑感| |青春期(12-18岁)|发展自我同一性,克服角色混乱| |成年早期(18-25岁)|发展亲密感,克服孤独感| |成年中期(25-65岁)|发展繁殖感,克服停滞感| |成年晚期(65岁以后)|发展完善感,克服绝望感|

2000年,美国发展心理学家阿内特提出,由于高等教育的普及化、婚育年龄的普遍推迟、职业路径的不稳定等社会变革因素,年轻人们的自我探索开始滞后,青春期和成年早期之间的关系变得模糊。于是出现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被称为成年初显期,一般是指18到29岁的这个区间。根据阿内特的研究,世界上大多数人会在29岁时开始觉得自己像个成(年)人。

三联生活周刊的文章《18岁能否成人,标准是什么?》中指出,一般而言,“成人”指的是在生理上达到成年,能自我照顾并承担与年龄相称的社会责任的人。这个概念描述的是人的社会属性。然而,自我照顾并承担一定的社会责任,并不是每一个在生理年龄上达到成年的人必然能做到的,生理上的成年只需要时间;这些能力还有赖于心理的成熟。心理上的成人是成人与否的关键因素。心理上的成熟,持续终生;所谓“18岁成年”,只是在心理上抵达了某个重要的阶段,拥有了某些重要的心理素质,从而实现了未成年与成年的分野。本节希望在此根据一些文章和演讲粗略探讨,在认识自己的话题下,我们的心理发展(P.S 本人非心理专业,观点仅供参考)。

100多年前,精神分析学的创始人弗洛伊德提出,人格大致由三个部分构成:本我、自我和超我。本我是人本能的力量,超我是我们的理想化目标,自我则是二者冲突时的调节者。人的心理发展,就是本我、自我、超我之间不断解决矛盾冲突的过程。

高考是一场长达12年甚至更长的身心操练。高三时那种目标明确、心无杂念、生活简单,每天就是做题,一切都为了高考的环境褪去后,在大学里的重重压力之下,很多人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松一口气(上了大学也好不了Orz),更不要谈闲适地享受美好的大学生活并补上过去十年错失的心灵成长。在我一个比较传统的人的印象里,就像“18岁出门远行”是中国年轻人走向独立的一个意象(所以我志愿大部分都填的比较远,但还是试一试填了个杭州的……),大学生活应该有一些共识,面对一些永恒的问题,诸如脱离父母,在上课、看闲书、参加社团活动、游戏之间作选择……。这些挑战原本就是成人必经的过程。我们感到无所适从其实是正常的。

在心理学中,有一个概念叫习得性无助,是指个体因多次失败或受挫而形成的一种无助、无望、无可奈何的心理状态。最初,他们对这个实验的解释是,如果一个人经历了许多挫败的体验,那这种挫败的体验会让他习得“无助”这件事。随着脑神经科学的发展,心理学家们对这个实验提出了新的视角。他们认为,原来无助才是人的天性,当我们遇到困难、处于困境时,我们就是会僵住、会不知所措。而“掌控”才是我们习得的。也就是说,是过去的成功经验,让我们在面对困境时有勇气采取行动。

当本我的需求能够被尊重和适当地发展,我们才能获得掌控感和发展,从而与这个世界产生以快乐和牵挂为主流的情感联系,成为一个积极入世之人。然而,积极入世时,本能的需求需要被适当而非不理性地满足。一个心理成熟的成年人,就是既有生命力,又不会被生命力反噬的人。如果单从这一点来看,很多生理上成年的人心理上并不成熟:你能看到一个30岁的成年人,在喝了大酒之后,开车以每小时120公里以上的速度在公路上奔驰,把自己和他人的安危抛诸脑后;或者一个40岁的中年人,把亲朋好友的存款借了个遍,拿到赌场上去一投千金,认为自己会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

就像高中语文课本里《大卫·科波菲尔(节选)》中的米考伯夫妇一家,有人困于过去,有人困于未来。有些同学会抱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放弃当下的生活,把一切都交给不确定性,投身于保研、考研、考公、进大厂的浪潮。

还有一些同学困于比较,比分数、比活动加分、比竞赛、比得奖、比口才、比朋友多少。在一次又一次的比较中,他们不断地否定自己,好像只有比别人优秀,才能感受到自己的价值。

这些困境使得我们中的很多人失去了试错甚至尝试的勇气,也不知道在面对人生重大选择时该如何抉择。南京师范大学心理教师王佳莹老师在演讲中说“我常常被问到:老师,我到底应该怎么选?是考研还是工作?是回老家还是去大城市?是做自媒体还是当老师?是要坚持异地恋还是分手?那些纠结的同学急于寻求一个正确的答案,因为他们既害怕选错,也害怕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我们常常在一种“跟着卷”的盲目状态。很多同学会思考,但常常不会自己做决定——有时候给出的选择不可谓不理性,但确实带着盲目的固执。我们班又很多人期望日后深造,但我确定,大部分人给不出读研对于日后职业或者研究生涯的具体价值。文章中↓

在像中国人民大学等国内顶尖大学的顶尖专业中,这样的情况尤为明显。学生的盲目,很大程度上源于他们从没“输过”。“成绩看起来又的确是付出就有回报的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在一个赛道上‘卷’,在他们看来,是成本最低的选择。”

大学是一个重塑自我的阶段。虽然读到大学同学们或多或少会感到自己某方面的能力边界,但这些边界并不是完全不可改变;还有一些边界来源于惯性的认知:是很多本没有做过探索的同学会认为自己也已经定型,给自己早早地贴上一些标签,不愿意再尝试。很多人保持着高中的想法,认为自己就这样:我喜欢玩怎样的游戏、我擅长/不擅长哪些学科、我善于/不善于某项运动、我喜欢怎么样的工作、我觉得哪些事情非常没有意思……我有些方面也这样,我认为我这辈子可能只会在航天领域工作,我觉得自己并不会站在聚光灯下。

然而和辅导员闲聊的时候,他的问题确实让我意识到我的想法是多少无力。他问我更喜欢哪一部分,我发现自己并回答不上来。是啊,整个庞大的航天工程有如此多的环节,航天医学、航天器控制、航天器设计、推进系统、通讯系统、遥测……我并不了解其中任何一个环节需要的技术、原理,我只能含糊其辞地讲自己臆测的“物理学对这东西有用”。后续的学生工作中我也发现我必须不止一次地站在台上发言,而偶尔,我会喜欢那种大家认真听我讲的感觉,即使我的腿在抖,即使这份稿子我要背很久。对于任何事务的认知,应该基于自己对其足够的、具体的了解和体验。包括科研也是如此,↓

这个喜爱不应当是抽象的,喜欢某门学科和喜欢某项运动从道理上很相似:比如你说喜欢篮球,你一定不会是因为看到那个球在地上滚就觉得很兴奋,而是因为你对篮球作为一项竞技运动有足够的了解,所以才喜欢打,或者喜欢看篮球。喜欢一个学科也是一样,无知的兴趣一定是苍白的。

感到困惑是正常的。没有张雪峰的日子,大学专业更像开盲盒;但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个高度复杂且充满张力的环境:信息爆炸、价值多元、竞争加剧、就业前景不明。打开手机,各种信息都在教我们怎么做人,告诉我们什么是对的。中国人的一生好像都很关键,每一步都不能走错。我们好像也经常在告诉自己:我应该怎么样,我必须怎么样。大学,真的还是一个可试错的阶段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仍然坚定地认为“是的”。大学里,需要时间去好好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更需要自己去实践和探索这世界上的很多未知。

嘈杂的时代下,想要分辨“我想成为的样子”和“他人希望我成为的样子”,变得愈发困难。在这些精心打造的人设下,我们看不清自己的真实模样,只能用假性自体去顺应外界的期待。

假性自体是英国心理学家温尼科特提出的一个概念。最初是指在个体的生命早期,由于得不到母亲的回应,个体会压抑自己的需求,优先顺从母亲的需求,发展出一个虽然有功能但比较空洞的、虚假的自我。这种假性自体很像一层保护性的面具,可以帮助我们在社会关系中生存,却会导致我们与内在真实自我断裂,带来自我异化。

由于自我同一性发展不完善,这种自我的混乱感会使年轻人价值观模糊、缺失目标、陷入自我矛盾,很难做出人生的重大选择。可是在大学末尾,他们不得不面对必须要做出选择的局面。

但自我发展其实是一个终生的历程,荣格将其称为自性化。荣格说:与其做一个完美的人,我宁可做一个完整的人。
(南京师范大学王佳莹老师《大学生,困在大学里》演讲)

所以我觉得,面对陌生的事情,不应该先入为主地定性为我喜欢/不喜欢,至少,应该走出试一下的第一步。就这样一次次,在大学的磨炼中,让自己成为一个完整的人。理解自己喜欢的东西,并逐渐培养出日后在社会上/学术界安身立命的技能。

与我们的心理息息相关的,除了自我以外,还有我们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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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全人类的文化背景下,有六种共通的基本情绪,它们是开心😊、悲伤😭、害怕😨、惊讶😮、愤怒🤬和厌恶🤢。在这里,惊讶算是一种中性情绪,只有开心算是一种正性情绪,其他四种都是负面情绪。情绪本身没有对错、好坏之分,它是属于我们每一个人的独特感受。当我们的需求得到满足时,就会出现积极的情绪;当需求未被满足时,就会出现消极的情绪。

调节本能需求的是人格的另外两个成分——自我(ego)和超我(superego)。

自我有两个基本功能,一个是认知现实世界;一个是调节情绪,缓解心理上的焦虑。
基于对现实的了解,自我知道这个世界不容我们为所欲为,同时我们又有一定的能力去改造现实。生存就是一个人与物质世界和他人的心理世界的一次次交流。

情绪的本质是变化,是那些否定、忽视和压抑的态度,让原本会流走的情绪固定下来。悲伤、愤怒、愉悦都会出现,然后消失。我们常常会祝福别人“天天开心”,因为没有人能天天开心,所以这是一种祝福。

情绪本身自然是流动的,但我们却常听到一些诸如“哭能解决什么问题”的话。这些话有时刻进了我们的脑海里,告诉自己,负面情绪是不好的,是不应该存在的,是应该被否定、忽视和压抑的。所以我们很习惯于将那些消极的情绪打包成一团,因为无法准确表达自己是悲伤、担忧、不满还是委屈,只是试图将那些不好的东西统统丢进垃圾桶。但实际上,我们喜欢情绪稳定的卡皮巴拉,并不是因为它没有情绪,而是因为它不会外界的刺激而产生过度的情绪反应。

面对庞大的物质世界和复杂的人心世界,每个人都难免意识到自身的渺小,发现我们都不得不体验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等苦痛,因而被生存焦虑所困。自我千方百计地缓解这些焦虑,掌握了花样繁多的方法(即所谓“心理防御机制”和“应对方式”)。心理逐渐成熟之人,心理防御机制和应对方式也逐步成熟,越来越能够面对真相、承认现实。不过面对真相和现实是需要强大的心理勇气的,即便成人,也难免会在压力巨大之时采用鸵鸟策略。但是自我为了保持现实感,又不得不放下不成熟的防御,与真实的世界发生联系。所以,自我的两个基本功能是存在一定的矛盾的。

心理的成熟,亦体现在这一对矛盾的较为妥善的解决。一个成人,能够在焦虑唤起的时候有办法调整心态、不被焦虑所淹没,但他也并不会为了逃避焦虑而持续地远离和遮蔽现实。

自我通过调节情绪和认知现实,帮助一个人逐渐形成“自体感”——我们对自己的基本态度和感受。如果自体感发展得比较顺利,这个人的自体感就是稳定和内聚的,这个人会感到自己是安全的(不会轻易就被毁灭或被伤害)、有价值的(不会感到自己是别人的拖累)、完整的(不会轻易就心理崩溃)、有力和有自信的(不会觉得自己无力做出选择和行动)、被人接纳的(不会觉得被多数人针对和敌对)、独立和自由的(不会觉得自己是他人的奴隶)、连续的(不会翻来覆去地否定过去的自己)⋯⋯他不会到了成年之后还在频繁地问“我是谁”“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我为什么而活”。这些问题他在青春期的时候已经有了大致的解答。
(三联生活周刊《18岁能否成人,标准是什么?》)

拥有稳定且内聚的自体感的人,能把另一种矛盾统合起来——“独立”与“依恋”的矛盾。 成年初期的我们,未必在经济上能够完全独立于家人,但在心理层面上的独立,是成年的标志(这也是最终能实现经济独立的一个人格条件)。心理层面上的独立是从一个人在生命的起点上就开始发展的,并且是一个终身发展的过程。每一个阶段,我们都在建立新的依恋模式,然后追求新的独立。没有依恋,也就很难有独立。我们很难想象,没有朋友、同事、师徒、伴侣等关系,一个人能够无师自通地了解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洞悉自己和其他人的内心。独立和依恋互为因果。如果一个人不能成为独立的个体,他就不能发展出成熟的依恋。注意,“依恋”并不等于“依赖”。依赖是缺乏心理独立能力的对他人的依靠。

认知现实、调节情绪、培育成熟的自体感,自我在这些心理功能的发展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不过人格里的第三个成分——超我——对于人格的发展也不容忽视。

“超我”又被称作“道德我”。超我的内容往往来自文化传统,试图指导在这个文化传统里成长的个体成为怎样的人,所以超我在与自我不冲突的情况下对自体感的稳定和巩固也起到一定的作用。成熟的自体感,不仅通过自我对现实的认知和对情绪的调节中产生,也与个体所接纳的超我原则有关。守住了某些原则,个体的自体感里的自我价值感和自信都会有所提升。也会更容易体验到自己作为人群的一分子的踏实感。

弗洛伊德在发展心理治疗技术的时候,经常提醒人们:最好把超我的命令放在一边,不作评判地看看来自本我的需求。他认为,超我经常被拿来反对本我,压抑本能,置人类的心灵于内耗之中。

超我有时推动了人格成熟,有时又挡住了成人之路,它的存在状态委实有些尴尬。(这与父母师长的角色何其相似。)超越这种尴尬,唯有超我自身的不断发展与成熟。
(三联生活周刊《18岁能否成人,标准是什么?》)

研究道德发展的心理学家科尔伯格发现,人类幼小之时,因害怕成人的惩罚和渴望来自成人的奖励而遵守道德原则。进入青少年期,多数人开始因为认同——而不是因为害怕——而服从传统的习俗规范,并且逐步发展到以遵纪守法为道德行为标准的阶段。而在此之后,一部分个体可能会进一步发展出独立的道德判断能力,也就是说,他会意识到,判断一个行为是否道德,不能仅仅根据它是否符合既定的规则,要根据这个行为所处的环境和上下文来综合考虑。皮亚杰也提出过一个类似的概念,叫“自律道德”。达到自律道德阶段的人,不会得意于自己“谨遵传统”或“遵纪守法”,而是能意识到规则是人为制定的,因此可能会脱离实际,需要结合人的意图来理解人的行为。

道德规则是为了善而产生的,而不是为了规则本身。经过叛逆期的同学们可能还记得那种对命令式超我灌输甚为反感的情形。不再以谨遵习俗作为接受道德的方式,而是,想知道道德规定的上下文。

不过,从他律的道德向自律的道德发展,从“教条的超我”发展为“智慧的超我”,是需要智识的发展作为铺垫的。自我的认知现实和调节情绪的功能、相对稳定的自体感,都是超我发展的必要条件。回避现实的人止步于既有的规则,只能刻舟求剑;没有足够好的情绪调节能力的人,被情绪淹没,无法参与到社会生活中,承担社会功能;没有稳定的自体感的人,往往被自己是谁、生活的意义是什么等问题困扰着,难有余力去考虑他人的福祉。

老鼠的表情包在我的微信中流行过一会儿(不是Jerry,通常是一只大黑鼠喝着一瓶饮料,饮料上面写着“老鼠药”)。后来才听到有种自嘲叫“老鼠人”,是指一种低能量状态,就好像老鼠一样生活在地下室里,不想社交,不想出门,不见太见太阳光,每天玩手机,靠外卖为生,对自己没有信心,对未来也没有希望。这种自嘲中其实有一些自我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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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谁评价过大学生“没心没肺”,我坚决反对笼统情况下的这个评价。如果我们的手指受伤了,我们可能会用创可贴把它包扎起来。但如果我们的心受伤了,在那个受伤、挫败的时刻,我们可能反而会在伤口上撒盐,向自己用力地再插两刀。而这种自我攻击往往不是出现在特别重大的事情之后,或许只是因为熬夜玩手机,最近重了两斤,或者发言的时候紧张了,这类小事在生活中很琐碎,所以攻击也容易很频繁。

来自老师、家长、社会的外部批评、指责和要求,会被我们内化,变成自己内心的声音。好像我们的心里住进了一个批评者,那个批评者错误地以为,我们必须要足够好、必须要完美、必须要优秀才能避免被批评,并且那个批评者总是先发制人。他们会想:我都已经攻击自己了,别人总不能再伤害到我了吧。

于是我们会学到好事外归因、坏事内归因。“我考得好是因为我运气好或者题目简单,我考不好是因为我很差劲、我很笨。” 我想告诉大家的是,年轻人之所以会有情绪问题,并不是因为他们不上进、不要强,并不是因为他们真的躺平了,而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的要求从未降低,他们的进取心也从未降低,他们总是希望自己可以做得更好。

但这些循环的自我攻击,除了让我们的情绪更沮丧、更痛苦,并不能让事情好起来。我们更应该去看看情绪背后我们的需求是什么,去理解自己、关怀自己、像对待朋友一样友善地对待自己,告诉自己:你已经尽你所能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当你已经是那个受伤的人的时候,不要再向自己射第二支箭。
(南京师范大学王佳莹老师《大学生,困在大学里》演讲)

学会关心自己,也是成人重要的话题啊。有很多重要的选择我们不得不自己扛下去,还是要对自己好一点啊,毕竟能陪伴自己完全走完一生的,只有你自己。

成人之路,概言之,就是本我、自我和超我的发展之路。它是持续终生的,但每个阶段又有每个阶段的“阶段性成果”。抵达了成人初显期的18岁个体,通常有足够好的现实感,对这个世界保持着持续的兴趣和交流探索的欲望;能够调节自己的情绪和建构足够好的人际关系;不会为了缓解焦虑而持续地逃避现实,也不会轻易情绪崩溃;他/她有稳定且内聚的自体感,不至于频繁地怀疑自己的安全、价值和能力;他/她不会停止对“何谓善”的思考,不会仅仅因为遵纪守法就洋洋自得,而是对“平庸之恶”有所警惕。他/她的自我、本我和超我之间是协作制衡的关系,而不是冲撞掣肘的关系。
(三联生活周刊《18岁能否成人,标准是什么?》)

学习、成绩、实践:走向我想成为的模样

曾国藩曾说过:“盖士人读书,第一要有志,第二要有识,第三要有恒。有志则不甘为下流;有识则知学问无尽,不敢以一得自足,如河伯之观海,如井蛙之窥天,皆无识者也;有恒则断无不成之事。此三者缺一不可。”

关于学习和考试成绩

大学的教育,学生和老师都有太多的无奈。下课铃响,各自离开,线下交集有限。这种结构性的变化,也意味着大学教师的核心职责发生了偏移。对于研究型大学的教授而言,科研项目与实验室的优先级往往高于本科大课教学;即便是专注教学的老师,面对上百名学生,也难以实现个性化的关注。因此,学生的角色必须从被动的知识接收者,转变为主动的探索者和自我责任的承担者。认识到这种“不为我负责”的现实,并非是愤世嫉俗,而是迈向大学自立的第一步。(P.S 可以看一下交大生存手册里头这段,攻击性比较强)

我国目前(或者缩小一点范围,我们在浙工大能碰到的)本科教育水平如何,我自认为没有资格评价。但是,确实从和老师的交流中,不难发现我们的课程安排实际上是有可以改进之处的,只是因为学校层面的原因,没法推进。(注意,这里并不是说我们学校的培养方案不好。实际上,至少在物理这方面,如果你去和其他学校对比一下,这份培养方案中规中矩。本科的知识很重要,这是你日后不管干啥都安身立命的基本;但以怎么样一种方式重要,是需要自己了解的。)没办法,这是大学;也还好,这是大学:这方面的遗憾,大学期间各位有机会自主探索、补全。

21世纪以来,“新课标”为起点的基础教育改革强调过素质教育。北大教育系刘云杉教授认为,素质教育中讲的元认知能力,在训练过程中就好像训练猎手,我们有足够的警觉、快速。“它一直在实践选择的状态,保证灵活性,在这个训练过程中,知识是空的”。从高中到大学,要转变以前那种会做题、能做难题的套路。大学学习“学懂”二字实在是大有难度,就像马克思恩格斯在一起调侃期末考试的那张图,所有基础学科都有小几百年甚至前年的研究历程,其中的智慧群星闪耀,由无数天才书写,让我们全盘皆收是不太可能的。面对这种现实,一种务实的“不求甚解”策略或许是必要的。这并非鼓励投机取巧,而是认识到大学知识的广博与个人精力的有限。正如我在大一摸索出的经验:对于定位于应用的人才,很多时候“用得来”比“钻得透”更具现实意义。 一个真正有志于建造科学大厦的人,不应抱着每一块砖头精雕细琢,而应有选择地打好地基,并保持在前行中不断查漏补缺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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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会听到很多学物理的说“到了硕士还在打数理基础”,我想,这是正常的。物理相关的知识这么多,其背后的数学支撑这么多,我们不能指望打好基础再上路,而应该准备好在前行的过程中不断查漏补缺。学习最需要的,不是悲壮的毅力,而是对无限未知的渴求。

虽然可以看到奖学金、保研资格等荣誉与GPA密切相关(也不只有我们这样,海外高校同样,大家都在接受GPA焦虑),大学评价体系应是多元的,但现实中绩点仍主导了竞争。大学评价人并不只靠成绩这一单一维度来线性评价一个人。所谓大学高中化,主要指的是学生们对学业成绩的重视程度逐渐回到了高中的水平。在此还是想提醒一下:

如果一个人把政策评分作为自己的至高追求,那么他就是这个政策的牺牲品。就算你把课本上的内容搞得再烂熟,绝不代表你真正对这门课能有什么理解(相反,那些真正理解的人,却不一定能针对考点答出高分)。 …
大学四年留给你的是你的人生,在你毕业之时,那一串苍白的分数其实就已经作废了

关于怎么学习,我实在觉得没有资格来告诉大家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因为我觉得我学得实在一般。如果你是一名乖孩子(像我的室友那样),每天从早晨开始好好上课,好好做作业,好好预习、复习,直到熄灯时间好好睡觉,过着这种积极健康,平稳中庸的生活,但是缺乏有效自我支配的生活(如果按照学校的规划,你会发现你可以自由支配的业余时间少得可怜)。

平庸的生活方式是麻醉药。他只会束缚你,让你没有作为,甚至没有 出息地度过大学的四年。

上课的意义是什么?冠冕堂皇的答案是获取知识,如果真这样,有时候上课要学会合理的摸鱼:比如英语课上,忍受同学们支离破碎的口语只时,背背单词无伤大雅(我猜那个上场的同学大概也在祈祷没人听,不过这并不意味着presentation可以水,反而,这是比较宝贵的锻炼表达能力和口语能力的机会)。另一些同学会说直白一点,为了 GPA 而上课,这其实不太合适。学习最需要的,不是悲壮的毅力,而是对无限未知的渴求。处理考试这方面,据我的观察还是有一些技巧可言。一方面,我们学校的题目不算太难,期末突击刷刷卷子、背背书其实足够你通过大部分的考试。部分过于注重技巧的东西如果去死磕,可能有些像浪费纸。另一方面,平时分这个东西,需要努力一下,但是方向别错。人多的课堂往往就像一个抑菌圈:离老师最近的前三排可能零零星星几个人,到了后面四五排,人会忽然多起来。前三排对于所谓“平时分”提升效果一般,如果没有互动,你不能指望通过几次点名老师就记住了坐在前排的你,然后在期末给平时分的时候在繁多数据行里找到你的名字。如果真的想靠印象分让老师捞自己一把,可以试试下课之后/或者在老师答疑的时候去问问老师问题,并且有意让他看到你的名字。
(可能比在刷下面这张表情包管用)

年度保留环节

学习和考试其实并不太一样。(跟我一样)平时比较努力却不太考得好的同学,不要太过纠结于成绩本身,可以换个应用场景看看自己能不能搞得来。同样,评价一个人(在某方面)有没有才华,绝不是靠成绩这一点。雷军很厉害,他是武汉大学毕业的;马云也很厉害,但他是杭州师范大学毕业的,他高考考得肯定没有雷军好,期末也未必……很多名校毕业生成功了,也有很多非名校的毕业生成功了。我们的本科背景可能并不突出,甚至会导致一些麻烦,但无论如何,要坚定地往前走,往上走,走向自己想成为的模样。

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我注意到大部分人想深造,但是并不想考研(不然,好像和那些混吃等毕业3年再冲刺一年的同学也没啥区别,要是人家上岸了,我没上,不更显得小丑?)。确实,高考那么苦,考研肯定也不轻松。谁愿意再来一次呢?但是既然一条路,为什么不给它试着走上的机会?保研的路同样很苦,3年6个学期的长征,同样艰辛。在盲目地确定要走保研的道路之前,不如先想想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研究生阶段可以在何种程度上帮我们达到这个目标。即使保研不得,我相信对未来坚定的向往,也能带领自己在那考研的大军中脱颖而出。

关于实践:职业实习、学生工作

校园相对稳定安逸的生活在已经成为“社畜”的人看来是非常奢侈的。日后在社会上安身立命的技能多还是在校园中培养,你也需要在恰当的时间点跳出这种舒适生活的幻象为以后工业界/学术界的工作打好基础。

哪些能力是日后工业界/学术界的工作所需要的,这个问题很多人可以给出笼统的回答,但是我想,具体的内容很难有人讲清楚。

选择专业与激发学生内在的自主性息息相关。生涯规划师的共识是,一个人的专业,应是这个人在高中阶段对自己有一定了解、对一定领域感兴趣之后,在更宽阔的大学平台,做更深入探索的领域。大学生对于专业与职业的关系,往往存在诸多误区。我们能够理解,随着时代的发展学生本人与父辈、祖辈三代之间,对职业的观念应该各有不同。但很多人难以意识到,当下学生面临的就业处境,与自己年长三四岁的师兄师姐,也会有很大差别。还有许多同学对职业的好奇往往本末倒置。JA中国(Junior Achieve China,青年成就中国)的志愿者刘佳记得一次课后,学生私下询问互联网大厂的情况,上来就问“在大厂工作是不是加班都蓬头垢面,是不是像网上所说,一到35岁就会被裁”。志愿者反问他,“你想一下,当你希望从事这个行业的时候,应该具备什么能力”。他说自己不知道。

(三联生活周刊《大学生18岁成人指南》)

很多人告诉我们学校提供的一些实习岗位很“水”,于是认为一切实习就是“挣钱”或是“免费出卖劳动力”,从而产生恐惧和厌恶。这样的恐惧一方面是源于缺乏对实习岗位的了解,一方面是对人际交往的抵触,前者只需多增加了解,后者不仅是心理问题,对于一个青年的成长而言,可能需要全面的提升,并非所有人都需要是“社牛”,但不能妨碍社会功能

就业率堪忧的当下,实习必然重要。然而很多同学可能对于实习、对于学校里能力和社会的需求接轨很难有全面的认识。一方面是学生压根就没有意识。我校的职业生涯规划只作为比赛,想参加参加不想参加拉倒;参加了也没有专人可以长期跟踪指导。这一现象全国范围内的高校并不罕见。一些高校里开设的职业生涯规划课,要不就是选修课,相当数量的学生不会选,选时也会选在临近毕业的大三。即便是开在大一的必修课,对于刚离开高中不久、算上读研的岁月,觉得毕业遥遥无期的学生,老师的课堂上的(不知道靠不靠谱的)劝说,大部分学生也很难在意。大部分同学可能有着浓厚的“职业偏见”。

另一方面,面临就业的压力,我们可求助的机构并不多——大陆的高校承担相应职能的招生就业办公室里老师要处理的行政工作居多,大多数老师也不具备心理咨询和职业规划的专业能力(心理老师真是少的可怜啊),即便有一对一的职业咨询,一般也只有一两次,无法对学生的发展长期追踪。

在这种情况下,当JA中国这样的公益机构,将有10~20年工作经历的企业员工带到课堂,又借助量表和各种认知方法,让一些学生意识到自己的性格、能力可能与期待的职业不符时,企业人士是我们可贵的独立信息源。了解一个行业,首先要了解它的发展历史,判断它是朝阳行业,还是已经发展到了一定地步。接下来要探究这个行业大概需要哪些人才,这人才的水平需要到什么程度。然后要摸清这个行业的各个类型人才的供需关系。之后再了解,如果自己想要进入这个行业,需要具备哪些技能,有哪些可行的发展路径。最后才是那些诸如工作环境之类的“花边”。

在这个顺序之上,经验丰富的职场人再帮助学生突破专业与岗位之间的限制,从全局角度思考一种能力、一个职位对于企业的价值。复合型人才培养,不应该是依靠“我寻思”之力,而应该到具体的场景中去感受,去锻炼。当一个人从职业角度了解自己的性格特质和能力后,思考自己可能适合的行业或岗位,然后蹭招聘会,去向HR问问他们需要怎么样的人,甚至找到这个行业里不错的从业人员,然后根据那些要求,准备自己的技能,就能变成一个复合型人才。

实习是这个过程中,必不可少的途径。找到一个实习岗位,是最直观地让人了解自己学科是否适合一个岗位的方法。以JA中国的志愿者们的经验,大学阶段应该至少实习三种不同方向的岗位——一个人很难实习一次就确证自己的方向。在不同的岗位实习,同时也能观察身边其他岗位同事的工作状态,以及一个企业的工作风格,是不是匹配自己的价值观。

(三联生活周刊《大学生18岁成人指南》)

专业的技能需要专业的地方锻炼;有一些共性的能力可以在日常的工作、实践中不断培养。这可能就是学生工作的意义。比如基本的在线办公能力(难免要填个表、写个文档,做个PPT的)、表达能力(不求深入浅出吧,至少用对方听得懂的方式和对方交流)、基本的礼仪素养(去学术会议的时候,在茶歇上吃得太饱就不太好了)时间管理能力(不要一直在忙DDL)、良好的体质(我国大部分科学家年轻时身体还是不错的)……

说道理大家都清楚,但是在实际生活中,我们却总能见到某些组织的头目派手下同学站在食堂门口发传单,以“锻炼大家的社会实践能力”。我们也能见到不少同学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学了许多与自己职业规划毫无关系的课程,美其名曰“扩充知识面”。在打着各种华丽口号的诱惑面前,我们要保持清醒,并且时刻告诫自己:

“总有更值得做的事”

关于科研工作

就业如此,研究也是如此。走进一个学科之前,最先应该知道的是该学科的研究对象、研究方法,以及当前研究中的热点难点问题,而不应该被广告一样的花哨演示糊弄住。开始搞研究,并不必然意味着你要和学校里一个实验室有行政上的关系。真正扎实的认识应当是从阅读和学习中开始的。至于如何辨别项目的好坏,交大生存手册里有详细的内容,且自己还没参与科研活动,仅仅做了一道CUPT的Invent Yourself。在此不多赘述,只是强调一个我很赞同的点(也希望能做研究的同学们都能注意到:↓)

如果去做研究,那么你从一开始就应该期望着自己能够做出影响到其他科研工作者的原创性工作。绝对不要随便跑到研究小组里给人端茶倒水,指望着通过打杂来获得一段所谓的“研究经历”,或者是一篇文章第N作者的署名权。在研究过程中,相关知识不够没关系,数学不好也没关系;但是无论如何,你需要保持一个独立思考的心态。如果有好一点的工作,可以发牛一点的文章;价值略低的工作也有名气小些的出版物可以发表。但归根结底,发表文章需要的是你的原创性思考。

(水毕业论文的时候除外,这个时候应该认识到是否适合这方面的研究了,至于是要就业还是死磕一会儿,选择权在你手里。)

我们会发现学校经常在拿那些保研成功的学长来PUA我们:他们在多少门课上取得了多好的成绩、多少比赛上拿到了奖项、参与了多少学生工作……他们耀眼的光辉像一座大山拦,烂在我们面前;而对于前方看不清的道路,我们充满了担忧。

大部分人不是天才,需要认清的现实是,我们大概是不能“gasp all and win all”的,霉霉(Taylor Swift)2022年在纽约大学的毕业演讲里有一段:The first of which is…life can be heavy, especially if you try to carry it all at once. Part of growing up and moving into new chapters of your life is about catch and release. What I mean by that is, knowing what things to keep, and what things to release. You can’t carry all things, all grudges, all updates on your ex, all enviable promotions your school bully got at the hedge fund his uncle started. Decide what is yours to hold and let the rest go.(第一,生活可能是沉重的,尤其是当你试图背负这一切的时候。成长并进入你生命中的新篇章的一部分应该是关于握紧与放手。我的意思是,知道哪些东西是应该牢牢掌握的,哪些东西是可以随风而去的。你无法背负所有东西前行,如怨恨,那些关于你前任的最新消息,或者那个校霸在他叔叔创办的基金公司获得令人羡慕的晋升。决定好什么是你要保留的,其余的都放下吧)。也有点这个意思。大学是如此多面以至于没有人可以告诉你,大学生活“应该”是什么样的,哪些是你必须牢牢抓住的,哪些是你可以放放手的。我真挚地祝愿读到这里的你,所热爱的东西被放下也不会远去,所珍惜的东西,都是生命可以承受之轻,都很容易容纳在生命中。大学之大,能够包容你选择的重点不同的学习、生活方式。我希望当四年结束时,我们能像豆瓣“好学生心态受害小组”里那句宣言那样,“去他的三好学生,我给自己颁奖状。”

再谈“寂静的一代”和我们期待的成长

三联给这一代大学生了一个称呼叫“寂静的一代”:上课不发言、不想谈恋爱、线下缺少社交、甚至不愿与身边的人交往。我想,这个观察在现象上是准确的,但不够完全:我们同样会怀念高中时期的老同学,我们同样会在线上的群聊里热火朝天。

课堂上沉默,课后的生活里却很“激烈”。有调研显示,取代恋爱关系被学生欢迎的话题是,“如何处理人际关系”。这其中,宿舍关系的复杂性尤其明显。CNKI(知网)上可以查到,有辅导员把宿舍矛盾专门进行了分类:生活摩擦、观念差异、经济状况差异、缺乏人际关系经验、不良心理状态带来的问题、小团体排挤他人问题、保研评优带来的不良竞争问题等等。

如果以上一个时代为坐标轴,大学里现在发生的,跟“关系”相关的变化,令人困惑和担忧。总结起来,这代大学生中的很多人,越来越不愿意背负完整的个人情感。“搭子”其实是功能化、碎片化的临时关系。在面对与人建立关系时,他们也并不想躬身入局。“人其实通过跟别人建立关系来认识自己。同伴是照镜子。比如说跟别人起冲突了,要划分责任、要去包容别人等等,都让一个人更成熟的。”但在高度竞争、焦虑的环境里,谈这些有点奢侈。

寂静的一代和我们的成长时期密切相关。这一代的成长过程伴随着互联网浪潮的兴起。仿佛还记得小学时看小米发布会那种惊喜的感觉,但那个时候,互联网对我们还是比较遥远的:我们的在线社交很有限,绝大多数社交仍然在线下进行。初中高中两年,学业因素影响,对于互联网的接触也相对较少。疫情期间,很多时候在线上交流。对一些同学,线下的连结有所弱化,对另一些同学,可能远远强化了认知中线下交往对他们的重要性。(是啊,当一群人被困在学校上网课,当一群人都没得回家,你和这些人的关系怎么会差呢?)高中三年在学校里是常态,朝夕相处的人们,有着共同的目标,产生比较紧密的关系是很正常的。

于此同时,这一代的高考压力也比前些年大了许多。我爸妈在这个年纪的时候,90%以上的十八九岁的年轻人都要去工作了,十八九岁上大学的,也被社会默认是成年人,“遇到冲突告老师”,“上课低头看手机,沉默,不跟老师交流”等等行为,就不像成年人的心理成熟度。虽然有18岁成人礼,但从心理上讲,学生不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社会和家庭也不认为他们是个大人。”

有些同学把“不谈恋爱”、“不沟通和磨合人际关系”、“上课不发言”等沉默现象,概括为节能模式。节能的直接原因是高度竞争。是啊,学校里排GPA,排综测……越强调某些东西是好的,就会形成一种价值序列,打击到缺乏这些东西的学生。在旁观者眼里,这只是信息差和适应时间的问题,但真这么简单吗?价值序列上的冲击,击碎了学生们自我认同

一下子这么多挑战向他涌来时,就会产生自卑感。这种自卑感不光阻止你融入环境,它也系统性地在消解你的自我认同。你以前那些骄傲和自信都没有了。你也不可能会有勇气去把自己敞开给别人了。

(三联生活周刊《不谈恋爱不沟通不发言,这届年轻人“寂静”的大学生活》)

三联的访谈里谈到其实谈到了一些问题大学生问题向前追溯的情况,可惜的是如今情况确实早已不尽相同,看看当今的中小学生怎么了,并不能完全地解释当今的大学生到底怎么了,但确实可以为日后他们大学时发生的一些新变化需要分析时,做好一些准备。

华东师范大学传播学院新闻系副教授吴畅畅(研究青年文化的)对比过《奇葩说》和80年代初的《潘晓来信》。表面上看,同样是在说年轻人的困惑,人生道路为什么越走越窄。底层逻辑完全不同。他说:“最大的差别在于,基本路线与宏大叙事被彻底消解了。”

《潘晓来信》发生在改革开放初期。吴畅畅说:“那一代年轻人依然怀揣革命理想,笃定地认为,对国家、民族和社会承担责任是有意义和有价值的生活方式。”到了《奇葩说》的时代,年轻人的困惑已经没有此前的宏观价值体系作参照了。吴畅畅说:“笼罩在这一代年轻人日常生活上的精神穹顶已经是新自由主义的了,说白了就是丛林法则。在《奇葩说》里,大家已经不会去谈国家、民族大义什么的,它只会借辩论的形式告诉年轻人,在丛林环境里,如何存活下去。”

(三联生活周刊《不谈恋爱不沟通不发言,这届年轻人“寂静”的大学生活》)

我们可能不能身体力行地去评价时代的变化是好是坏,只能在时代的浪潮中被裹挟着向前。那些所谓的“一代不如一代,越来越不如从前”,更多时候是一些人喜欢身居高位地去指责后者——毕竟,谁没被这样过呢?中国的大学生一定是有希望的。尽管我们还有很多常识需要补上,尽管我们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比如怎么反PUA,怎么和别人合理沟通,怎么确定哪些是来骗来偷袭的……

“上大学”这个词,本身就给人以希望的感觉。在18岁到25岁这个年龄段,我们会看到很多同样的年龄,不同的状态,正是成年初显期(Emerging adulthood)的特点之一。

人的成长不同于植物和其他动物的成长。人的成长并不单单依靠时间,更依赖时间带来的那些东西:外在的体验,内在的发育。日渐成熟的神经系统可以让我们理解、处理难以消化的生活体验,将他们转为纳入心灵的资料。太急、太缓,都不太合适。当然,这个行为不会自主发生。成长需要意愿,敢于尝试新的方向,”be comfortable with being uncomfortable”。

我们生命的意义是什么?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所有答案都需要我们认知、践行并认同。我们需要探索回答:有限的生命里,我要达成什么?这就是自我统一性的体验。人的发展就是发现自我、成为自我的过程,也就是在这个偌大的世界里找到自己的坐标和自己的人生道路。

成长不易,“遇到问题往往是改变的开始”。中学阶段应升学暂时忽略的自我探索在大学得到了复苏的机会,成长的创痛也就迎面而来。做一个一直以来符合外界期待的人,持续使用 “假性自体” 与人相处,也许能暂时安稳,但长远来看,要么有被戳穿的风险,要么会在未来懊悔于对真实自我的长期背离。探索新自我的道路同样令人感到恐惧:当一个人走上自己选择的道路,后果只能自己承担。这既让人兴奋,又让人害怕。当然,让人恐惧的并不只有自己承担责任,还有对父母意愿的背叛和改变带来的无所适从。

寻找自我的过程可能因为卷而在大学中被迫推迟,但为什么而卷?偶尔卷不动了想要歇歇,说不定也是找到自己的契机。因为心理问题导致的休学并不应该被简单理解为适应大学生活的失败,也可能是学生在寻找自己过程中需要调整。

大学,走出原生家庭的框架。人总是根据已有的知识和框架来理解新的经验,因此,原生家庭中留下的印记会不自觉地体现在认知中。大学生活的意义在于青年远离了家庭,来到了父母无法直接接触的新领域,开始独立地接收各种信息,而这些新信息会让人修正甚至颠覆曾经家庭中长期耳濡目染形成的世界观。当然,偶尔也可以买张车票逃回家,但那种家长发个微信就能让老师找到你(或者反过来)的方式已经不在:你可以主动选择是否联系家长。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以前的认知一定是错的。我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看到对同一个事物不一样的认知方式。自己熟悉的方式并非唯一,选择变得丰富,这也是成长的样子。

18岁之前的我们生活在家庭的保护下,也就生活在家庭的限制之下,很少需要思考自己的未来。成年早期我们仍然用家里形成的观点看世界,正确的方式只有一种……走出这些幻觉,是心理成熟的标志。能够独立决策,是一个人成为成年人的重要标志。

大学,在亲密关系中成长。离开家庭意味着需要建立新的依恋,以及有可能新的,亲密关系。根据埃里克森的心里发展理论,继自我同一性的发展之后是亲密关系中的发展。青年期的发展任务是亲密-孤独。良好的发展,是在亲密和孤独的两端之间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从一个人到两个人,不仅得到爱和陪伴,还会遇到更多的麻烦,失去一部分自由的空间。

恋爱充满了挑战,必然带来许多情绪的波澜——麻烦、折腾、辛苦——但这也是与成长携手同行的。保持一个人的岁月静好,像是有意无意地止步于风险边缘。因为担心自己在恋爱中“犯病”,所以不恋爱。但恰恰是在这种“犯错”中,让人更真切地看到了更深的自己。

成长的过程可能会磨去一些棱角,然而就像央视对《浪浪山小妖怪》里黄鼠狼的评价:

过往那份天真自在的少年气或许再也回不来,但沉淀出的坚韧、遇事不慌的淡然,何尝不是阅历赠予的另一种礼物?

我们钦佩那些被岁月淘洗过,却依旧保有天真、随性和勇敢的人。但与此同时,我们也认同在社会磨练中,走向成熟与内敛的选择。沉稳不是不好的标签,而是成长赋予的另一种姿态。

高铁呼啸着掠过华北平原,航班也早已穿越云层,将我带离那片广阔的土地。而文字,这台思想的时光机,却将大一这一年的迷茫、求索、碌碌与收获,定格在了此处。

“碌碌”是身体的轨迹,是每一个具体而微的日常;而“求索”是心灵的跋涉,是试图在嘈杂时代里辨认自我坐标的无声努力。我们这一代人,被冠以“寂静”之名,并非因为失语,或许只是因为我们更习惯于在行动与内省中,而非在喧哗中,寻找答案。大学的真谛,从来不是提供一个标准的解决方案,而是给予我们一片可以试错、可以碰撞、可以“不安全地成长”的土壤。

感谢这一年所有的相遇与经历。前方的路依然迷雾缭绕,保研、科研、人际、理想……每一个问号都沉重如山。但正如西南联大的先贤们在烽火中守护知识的火种,我们亦能在属于自己的平静战场里,守护那份对成长的渴望。不必急于求一个完美的答案,重要的是保持这份清醒的痛感与求索的勇气。

大学的答卷,终须自己书写。愿我们都能在数年后回望时,坦然说道:那一段时光,我未曾辜负。

2025年8月19日

在从内蒙古回杭州的航班上


(去你的形式规范)可参考资料:

  1. 王伟.她为什么换了导师[D].华东师范大学,2017. (P.S 这篇很好玩)
  2. 王佳莹.大学生,困在大学里[Z/OL].南京师范大学, 2025. (这是个视频)
  3. 李果.为了每个孩子闪闪发光[Z/OL].齐齐哈尔市泰来县大兴镇中心学校, 2025. (这还是个视频)
  4. 杨璐.不谈恋爱不沟通不发言,这届年轻人“寂静”的大学生活[Z/OL].三联生活周刊微信公众号, 2024
  5. 訾非.18岁能否成人,标准是什么?[Z/OL].三联生活周刊微信公众号, 2024
  6. 刘畅.大学生18岁成人指南[Z/OL].三联生活周刊微信公众号, 2024 (注意,上述三篇转载的较杂志原文有所删改,还是希望看到这的各位能去看看原文)
  7. 徐菁菁、郭子介.绩点为王:中国顶尖高校年轻人的囚徒困境[Z/OL].三联生活周刊公众号, 2020
  8. 杜寒三、吴慧涵.听课不如上冲刺班?“大学高中化”背后的错位与争夺[Z/OL].南方周末公众号, 2025
  9. 杜寒三、吴慧涵.高考后的暑假去补课:“赢在大学起跑线上”[Z/OL].南方周末公众号, 2025
  10. 一群交大本科生.上海交通大学生存手册[Z/OL].GitBook, 2008(强烈建议仔细看完)
  11. 三联生活周刊.大学成人三部曲(2024年第2期、第11期、第31期)及视频号对应内容